歲末,我了卻了一個心愿——游南岳衡山。
南岳,號稱五岳獨秀。也許因為我們?nèi)サ募竟?jié)是隆冬,山澗的溪水幾乎不見蹤影,山下的華嚴湖水庫正在清淤,山上的樹木雖仍處處深綠,但是綠而不翠,我不覺它們多么的“秀”。如果是春夏之時來看,當能更好地感受它的盎然生機,或許是夏秋之交來看,當能更好地領(lǐng)略它的五彩斑斕。在這天寒地凍的冬天里,讓我贊嘆的是上封寺后及各處山尖風口上虬枝盤曲的古松,還有觀音巖巨石,不是一個“秀”字能形容,我更多地感受的是它們有蒼勁的錚錚傲骨之象。
世間萬事萬物,其實都是多面的:在以秀著稱的衡山,也不僅是秀。蘇軾游廬山時感嘆:“橫看成嶺側(cè)成峰,遠近高低各不同。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。”山的迷人處正在于它的深廣,它包涵了許許多多各具特質(zhì)的景物,不一樣的眼睛、不一樣的視角、不一樣的季節(jié),會有不同的發(fā)現(xiàn),如能跳出平常視角、定勢思維定會有不尋常的發(fā)現(xiàn)。
人,不被人認識、或被片面地認識,更是情理中的事。人乃萬物之靈,知人何其易也。毫無疑問,人與山比,人更靈動、更深邃。認識一個人絕不能僅看其“標簽”,自己一時不被人所認識也用不著憂慮??鬃诱f得好:“不患人不己知也,患不知人也。”
南岳之令人稱奇,當然還有它的山之巍峨。在盆地中突兀一座海拔一千三百米的高山祝融峰,對比之中當然是更顯雄偉了。韓愈詩云:“祝融萬丈拔地起,欲見不見輕煙里。”恰當?shù)孛枘×四显赖纳絼菖c云海。
在科學家那里,山的高度是用海拔高度來衡量的。而在游人感覺里,山的高度不外三個方面:一曰極目遠眺——“一覽眾山小”,給人以胸心寬廣之娛;二曰高處不勝寒—— “何似在人間”,給人以孤寂之警;三曰攀登之艱險——“千巖萬轉(zhuǎn)路不定”,給人以意志的考驗。
在去南岳之前,我登過海拔一千五百余米的紀念孫思邈的藥王殿所在的龍山,和海拔一千六百余米的蚩尤故里大熊山。龍山和大熊山雖高過南岳的祝融峰,然而它們是在群群高山之中,確不如祝融峰之拔地而起,顯得有高度。
此去南岳,對祝融峰之高我的感受卻不如龍山。我們?nèi)ツ显赖漠斕?,天是陰霾的,無緣俯瞰湘江逶迤、洞庭煙波,用眼睛感受它的高度。唯有腳手的攀登能感覺它的高度了,可惜的是,南岳它太有名了,游客眾多,為方便過著現(xiàn)代優(yōu)裕生活的游客登臨極頂,商業(yè)化的旅游產(chǎn)業(yè)便修筑了直達山頂?shù)墓芳八鞯?,我們一行人也坐車登上了山頂,于是沒有了攀登的切身感受,只覺得如履平地,到那里“趕了一個集”。而龍山我是徒步爬上去的,山頂人跡罕至,頂峰上暑季的清涼給了途中的汗水以最好的回報,雖說艱難但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人生似乎如同登山。有些人一路坦途、車馬代步,輕易達到了輝煌的巔峰,卻不一定能觀天地之寬廣、感世間之炎涼、體生息之艱辛;有些人篳路藍縷、艱難攀登,或力不足、或非有志、或隨以怠、或迷花倚石,終不能達峰頂,賞無限風光于險峰。
南岳的魅力,無疑在它的宗教文化。
南岳,自東晉以來,一直是南方最有名的佛教圣地,歷代都有皇帝來此封祭名山,高僧來此修行傳道,千余年來香火不絕。南岳,它并非獨尊佛教,它也是道教的洞天福地,還有儒家的廟臺書院。南岳幾十處景點幾乎都是宗教色彩的人文景觀。
南岳的游人,人人都可謂是香客,無論其是否篤信釋老,來了這里總要在各廟觀中燒香許愿、虔誠膜拜一番,有求健康平安的、有求生子續(xù)嗣的、有求財求福的。古鎮(zhèn)的店鋪也多是銷售行香、佛像的。
令我感興趣的是我們漢人的宗教觀。據(jù)說西方人信教就要嚴格遵循教規(guī)去言行。而我們則是剛從廟宇中求佛出來,又走進道觀去求仙問道,下得山來走進餐館大嚼魚肉。我以為,我們漢人雖說也拜佛求神,其實我們不是宗教的,我們是世俗的,我們是哲學的,我們是儒家的,我們不可放棄的是祖先崇拜。我們的“教主”是孔圣,我們的“教堂”是宗祠,我們的“教規(guī)”是禮義,這才是我們的文化之根。
在南岳,我發(fā)現(xiàn)“有求必應(yīng)”四個字出現(xiàn)的頻率很大。這不正是求神拜佛者的心靈寫照?我想菩薩神仙一定會關(guān)照其虔誠的膜拜者們;假如我們用同樣虔誠的心和膜拜的姿態(tài)去與世間的凡人相待,也一定會生活在友愛之中,關(guān)鍵時刻一定會有貴人相助。以凡人之認知,世間未知的多于已知的,不言而喻,所以,我們不可自視過高,常懷一顆敬畏之心不可少。人生要自強不息,人生也要有信仰寄托,無論是哲學的還是宗教的。
冬游南岳一日,人生感悟有三,不虛此行。
來源:婁底日報
作者:李繼仁
編輯:彭俊